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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薛喜君的长篇小说《沾别拉》近期在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,作品以沾河林业局“守塔人”为原型,生动再现了四代森工人守护山林、转型发展的奋斗历程,是生态文化与文学创作的有益尝试。在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理念提出20周年之际,我们连载此小说,以飨读者~
作者简介:薛喜君,女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黑龙江省作协签约作家。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文学创作,以长篇小说和报告文学见长,出版发行《二月雪》《白月光》等,作品多次获奖。
二十二
杨石山说她太过劳累,而大姑姐也心疼她,说她生孩子时,月子坐得不好。大姑姐说:“这要是妈活着,她说啥都不会让你没出月子就啥活儿都干。可惜妈死得早,我和你的两个姐顾了东,顾不了西。孙子辈也一个接一个出生。”这几年,大姑姐的身子骨也没从前硬实了。
“欣茹,真是苦了你了,石山不会照顾人,心里头就装着伐木、上山干活儿。”
“姐,那你可说错了。石山可知道心疼我了,心里还装着孩子。”
刘欣茹不觉得苦,她对杨石山很满意,只是有些话,无法与姐姐们明说。在她心里,杨石山啥事儿都不多言,但他是个心里有数的男人。
展开剩余93%这个冬天,刘欣茹过得十分惊恐,要不是有大女儿的安慰和陪伴,她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。男人没上山,在胶合板厂打更。他嘴里欠债的话,也在她耳朵里磨出了茧子。她天天忧戚地望着窗口,望着大门外,偶尔有人从她家门前路过,她的心就怦怦地跳。是不是有人上门要债来了?与要债比起来,她更怕有女人上门,与她争夺杨石山。
刘欣茹活得忧心忡忡,在一个没有死胡同里忧伤、哀怨、啜泣。
年三十儿过后,杨石山脸上似乎有了笑容。他问刘欣茹,“快要打春了,咋没看你生豆芽?吃春饼啊,孩子们都爱吃你烙的春饼,又薄又筋道,我也想吃。”刘欣茹心里一惊,男人很少关注日子,咋还关注上了打春,难道打春是个值得记住的啥日子?刘欣茹心慌意乱,泡豆子时把黄豆撒了一地,以至于这次的豆芽也生得都不如往回那么白,那么胖。有些豆芽根部发黄,显然是伤热了。她恨自己丢了手艺。炒豆芽前,她只能一根根掐掉发黄的
根须。
“眼神儿也差劲了,豆芽根不是掐大了,就是黄根没掐下去。”刘欣茹把一根豆芽甩到盆里,“真是废物了,男人都不稀罕你了,还活着干啥?”
晚饭,杨石山平静地喝了两杯烧酒,卷了五张春饼,还显得意犹未尽。心慌意乱的刘欣茹,也比平时多吃了一张春饼,因为打春这天,既没有上门要账的男人,更没有索情债的女人找来,她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。但她又被另一种不安折磨着,杨石山魔怔了,兴许被山里的狐妖鬼怪迷住了,否则,一个能打死过熊,把号子喊得穿透密林的男人,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胡言乱语的人?不行,得找人给他看看。
刘欣茹背着杨石山,到鄂伦春人聚居的村子找了年逾七旬的萨满师,请他为杨石山驱魔。萨满师告诉她:“春暖花开时节,你男人就好了,虽然他不能伐木,但性情会恢复如初。而且,这个男人是上天派下来的神,他是来造福人间的……”回来后,刘欣茹的脚步轻盈了许多。那晚,她和面剁馅,包了猪肉酸菜馅水饺。吃饭时,她照例为男人烫了一壶烧酒。
“我欠了你的,我用命还。”杨石山照旧嘀咕了一句,才端起酒杯,拿起筷子。
“快吃吧。今个儿饺子多放了肉,还加了一块猪皮冻,一咬一股油呢。”刘欣茹笑眯眯地说。
杨石山瞄了她一眼,夹起一个饺子:“我欠了你的,我用命还。”
本来还一脸笑容的刘欣茹,脸色瞬间就暗了下来,差点儿扔掉手里的盘子,眼泪扑簌簌地就下来了:“杨石山,你非把我逼死不可。你到底欠了谁,是欠钱还是欠情?难道哪个女人给你生了孩子?”刘欣茹带着哭腔。杨石山愣了一下,然后恍然大悟地笑了:“我瞎说,我瞎说,别往心里去,我真是瞎说。快,你也吃饭,一起吃!”他继续喝酒吃饺子,“饺子就酒,越喝越有。”
“你咋还学会气人了?”刘欣茹无心吃饺子,笃信男人不是被山里的狐
狸精迷住了,就是被哪个女人勾走了魂儿。但无论道行多深的妖魔,还是多风骚的女人,萨满都能祛除。那位萨满师之所以没能祛除男人身上的妖魔,就是差钱。她去时只拎着一篮子鸡蛋和一条五花肉。她给了钱,萨满师才能拿出看家本领。一想到男人一定是对“狐狸精”着了魔,而且萨满师没祛除男人身上的魔,她的胃就一阵阵闷疼,像是吃了萝卜、高粱米等不好消化的东西。打嗝声在屋里屋外响起来。
刘欣茹又去了一趟鄂伦春人聚居的村子。萨满师没收她的钱,头不抬,眼不睁,沉着脸说:“回家吧,都说了,你男人开春就好了。别再浪费工夫,一趟一趟来回跑了。”刘欣茹讨了个无趣,但心里又燃起了希望,她盼着开春。开春后,杨石山被勾走的魂儿就能回来,她相信。
刘欣茹十分看不惯苗圃里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打闹疯笑的女人。总是在心里骂:“臭不要脸,也不说给孩子留点儿脸面。”自从杨石山魔怔了,她看谁都像迷住男人的狐狸精。
春节后,林业局的职工就陆续上班了。苗圃离不开人,节假日轮休。上班后的刘欣茹魂不守舍,要不是有大女儿春洛,要不是看在三个儿女的分上,她真想跳进大沾河一死了之,和鱼做伴。她觉得做条鱼可真好,无忧无虑地喝水,自由地吃小鱼虾。今天轮到她值班。看着那些绿油油的小苗,她的眼睛先是起了一层白雾,随后涌出的泪珠冲刷掉了白雾,眼前就是一片晶莹的泪光闪烁了。刘欣茹寻思,哪天还得去找大师哥聊聊,只有他能打开杨石山的心结。
姜占林的苦恼不比刘欣茹小。
杨石山去胶合板厂看大门,他怎么想都心有不甘。他还想与这个同门师弟较量一番。师弟还不到五十岁,正是干事儿的好时候,怎么说去看大门就去看大门了呢?眼下,生产热火朝天,各岗位都缺人,他却硬生生地从生产岗位下来,去看大门,真是见鬼了。
姜占林太想把杨石山派去集材队了,集材队是他的心结。
春节假期刚过,集材队一上山,就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事故。其中一个拉头杠的集材工,不听号子,率先扔掉原条,不仅砸伤了自己的左脚,令两根脚趾粉碎性骨折,还导致后杠的一个集材工锁骨骨折……他的家属却来局里闹,要求定为工伤,要求高额补助,还要求给家属安排工作,并且是在编的正式职工,还声称,林业局若不能满足她的诉求,她就去上访……姜占林被这事儿整得头大,责令信访部门做工作,可家属油盐不进,说男人为林业局做了这么多事儿,如今受伤了,就没人管了……信访部门的工作都做到家了,但家属就是不依不饶。一封封上访信邮寄出去,上级部门的公函也一次次到达姜占林这里。信访部门带着慰问品,到这位工人家里做工作,但家属避开他们,继续跑出去告状……为此,姜占林好几次被点名批评。
姜占林在集材队当过队长,知道集材队的工作量。特别是转运大批木材和吨位重的木材时,需要技术,需要人力,还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管理者。一想到这些,再想起杨石山,姜占林就气不打一处来。早上一上班,他就给胶合板厂的厂长打电话:“你叫杨石山上我儿来一趟。快,一刻都不能耽误!”他把话筒扣到座机上时,显然还带着怒气。
快晌午了,杨石山才懒洋洋地来了。他进门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,令姜占林的气冲到天灵盖。
“杨石山,你别想享清闲。我比你大三岁,我还干着呢,你凭啥享清闲?集材是重要的岗位,别人去,我都不放心。你是老林业了银易配资网,不知道集材的风险不比伐木的风险小吗?你咋就不能帮我一把,凭啥装病?你咋还看我的笑话?”姜占林气得手都抖了。
杨石山嘻嘻地笑,给师哥点了一支烟:“抽一口,啥事儿不能慢慢说?”他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。
烟雾笼罩着两张脸,其中一张是拧巴得愁眉苦脸的脸。杨石山听说了
集材队的事儿,家属不依不饶,不停地告状,还到上面闹访……他理解师哥,虽然没在集材队干过,但他对集材也了解。早些年,集材有水运,最老套的办法就是用牛马套子。山河林业局成立后,采用的集材方法是溜山。所谓的溜山,就是让木材顺着挖好的沟道,滑到山脚。但溜山也有短板,一旦地形复杂,山道陡峭,溜山就充满了不确定的凶险。
二十三
姜占林在集材队当队长的那两年,每次挖渠道时,他都要再三考察。
要选择缓坡的山道,如果是直立的山道,就要考虑避开。这种山道有很多不确定性,下面多半是深谷,木材到了山谷,还需要人力再拉上来,费时费力。下到山谷的人,也有一定的危险。姜占林对溜山很有经验,他在集材队那两年,年年都超额完成生产任务,就连磕磕碰碰的小事故都没发生过。他离开集材队,高科举担任队长后,集材队也保持了先前的势头。
高科举还带头搞革新,升任场长的姜占林大力支持他,集材队年年被评为先进集体。说起来,高科举和姜占林对山河林业局集材这方面,有着特殊的贡献。后来,高科举离开,集材队就像被大水冲开了堤坝,事故没少出,哪一次事故都让人揪心得吃不下、睡不着。
伐木队需要有责任心的头儿,需要技术过硬的伐木工,集材队也需要。姜占林想来想去,杨石山是最佳人选。
姜占林想不通,不知道师弟怎么就钻进了牛角尖,咋拽都不出来。开始,欣茹说他着魔了,他还不信。他觉得女人都爱邪乎,爱无事生非。欣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,孩子都还小,师弟大半年时间都在山上,她又在苗圃做家属工,家里事儿多,苗圃的活儿也不清闲,她累,所以心情就不好。可他发现杨石山铁了心,不想干了。
“我告诉你,杨石山,你还没老,就想找各种理由享清福,美得你!只要我还在,你就别想。”
杨石山抹了一把脸,说:“你唾沫星子都迸我脸上了。干啥动这么大肝火,我也没想享福啊,我这不也是在重要岗位吗?胶合板厂门卫不重要吗?
守不住大门,丢东西不说,还有防火,我也兼顾了起来。”
“少跟我扯淡!你先在胶合板厂眯着,下个采伐季一到,你赶紧给我上山。就算你疯了,我也得把你押上去。”姜占林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卷,没好气儿地甩给他,“滚,上山之前,别让我看见你。”
杨石山拿起烟卷,夹在耳朵上。哼着小曲走了。姜占林气得把一沓文件摔到桌上。
山里春天的脚步缓慢。
五月中旬,隔天一个夜班的杨石山,一大早就扛着镐头,背着个大布包上山了。前几天,刘欣茹没在意。那几天,也怪拉肚子,她就没顾得上魔魔怔怔的杨石山。为了泻肝火,她顿顿吃婆婆丁蘸酱。开始只是胃疼,吃了几天胃药,她又开始拉肚子。她认为自己圈了一冬天的火气,像开春拱出来的野菜一样,终于泻出来了。没承想,肚子里的火气泻得没完没了,拉得她腿脚发软。三天下来,她的班就上不了了。
大姑告诉杨春洛,用白酒烧两片止疼片,给她妈喝下去。杨夏璎熬了小米粥,还卧了鸡蛋,劝她妈吃下去。刘欣茹盯着卧在小米粥上的白莹莹的鸡蛋哭了。她泪流满面,还不停地抽泣:“要不是跟你爸上火,我也不至于有病。想不到,他还让我操心。要是你姥爷活着,他说啥也不能容他。”刘欣茹叹了一口气,脸转向窗外,“开春儿的阳光真好,不像冬天,总是青白着一张脸,让人心里冷飕飕的。”
刘欣茹又想起萨满师的话,开春儿杨石山就好了。开春儿了,山都要绿了,可她还没看出来男人有好的迹象。
“妈,我爸天天背着布袋子、扛着镐头上山。我估摸是上山开荒去了。”杨思乐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,看着他妈。二姐扯他一下,说:“你别胡说八道,没准爸去挖野菜了,妈爱吃。”杨思乐不服气,没好气儿地扒拉掉二姐的手,说:“起来,你看咱家的饭桌上有一根野菜吗?有吗?有吗?妈吃的婆婆丁和苦麻菜,还是我和大姐在咱家后园子的地边上挖的。”杨思乐扯着脖子和
二姐喊,脸都涨红了。
“你俩别打嘴仗了,你爸愿干啥就干啥吧。我难受,不想管他。唉,我再也不管他了。”她嘴上说再也不管杨石山了,脑子却一直转:他上山干啥?她又躺了一天,才从炕上爬起来。她爬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儿,就是尾随着杨石山上山。
山里的风硬,把她稀疏的头发吹起来,头发在她脑瓜顶上倒下,起来,起来,倒下。她的脸颊也被风吹得有些疼。她不敢太走近,怕杨石山发现她。她躲在一棵七扭八歪的老榆树后面,目不转睛地瞄着男人。
在一片缓坡上,杨石山先是把镐头放下,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,端着大罐头瓶子,喝了几口水,才起身把一块塑料布铺上,又脱掉身上的外套,里子朝外平铺到塑料布上。用石块压住塑料布后,他就掐腰盯着山下的某一处,半天没动……刘欣茹脑袋一片空白,靠在树干上喘息,好一会儿,她才缓一口气。
“臭不要脸,为了等野女人,都等到山上了。杨石山, 你太不要脸了!”
刘欣茹又转向男人,只见他把布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,又端起罐头瓶子,喝了两口水,才挥起镐头开始刨。每一镐头,都落在她的心口上。她的心口像有一支鼓槌,敲啊敲——震得她耳朵嗡嗡响,腿脚发麻。连日来的腹泻,已经让她的腿脚无力,要不是苍老皴裂的老榆树干像拐棍似的支撑着她,她就出溜到石块上了。
男人这是借着采菜的幌子,和狐狸精在山梁上约会,还拿块塑料布,又把外套铺在地上,可真会想招啊。刘欣茹稳了稳神儿,决定今天一定抓男人和狐狸精的现行。抓住他们,绝对不再给他留情面,扯着他们去林业局找大师哥,让他给自己做主。刘欣茹差点儿哭出来,十分想念父亲,要是他还活着,她不用任何人,他就能为她做主……她蹲在树后,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。
镐头在杨石山手里起落,刨了几个坑后,他把布包里的东西掏出来。
刘欣茹看清楚了,是树苗。杨石山把树苗栽到坑里,填了几锹土后又用脚踩。
刘欣茹的眼神儿大不如从前,春洛说她花眼了,可远的东西,她也懒得看了。但杨石山的一举一动,她抻着脖子都看清楚了。
“跑到山上种树。为啥?”
刘欣茹没惊动杨石山,累得脖子都酸了,眼睛还迎风流泪。她忍住没打扰男人。那几日,她分不同时间段,跟踪杨石山。他身边除了镐头、铁锹、塑料布,布袋子、水瓶子、树苗,没有狐狸精的影子。上山后,他照旧把塑料布铺上,把薄棉袄平铺到塑料布上,用石块把塑料布压上,再把布袋子里的树苗拿出来,照例喝两口水,然后刨坑栽树。
杨石山上身穿一件军绿色秋衣,下身穿一条军绿色秋裤,要是不挥镐头,他就是一棵树。
二十四
采伐还没开始,杨石山就拿着诊断书来找姜占林了。
他一进办公室,就把诊断书放到桌上,说:“我病了,打算去县医院住院,胳膊、腿疼得厉害,脑袋瓜也迷糊。别说集材队长的工作,连看大门都不行了。”杨石山瞥一眼姜占林,“欣茹的身子很不好,而且整天疑神疑鬼,看来是精神出了问题。如果你不让我在胶合板厂打更,我就去住院,把欣茹也带着。恐怕我连班也不能上了,拿病假工资也没办法。欣茹需要人照顾,孩子们都在念书,不能让他们做睁眼瞎吧。我想好了,我养不起他们,你这个当大爷的,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挨饿、辍学吧。”
姜占林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,拿起诊断书,撕得粉碎。
“走后门开的诊断吧?少在我这儿装蒜,还拿张破诊断书来要挟我,当我是傻子?”姜占林皱起眉头,知道硬碰硬,他不是师弟的对手,这家伙认准一门,谁也拉不回来。他把气往下压了压,口气缓和了下来:“你们两口子闹啥呢?你还不到五十岁,就去干老头干的工作,要不要点儿脸啊?师妹说你精神出了问题,你俩到底谁精神出了问题?她还说你有外心了,我看像。”姜占林盯着他,“杨石山,你帮不帮我无所谓,但你要是敢辜负师妹,别说我不饶你,这帮师兄弟也不能饶你,师傅都得回来找你,把你抓去!你掂量着办。”
“你别听欣茹胡说,我这条命都是师傅给的。别说欣茹是我孩子的妈,就算她不为我生儿育女,我也不会辜负她。你可别胡诌八扯了,我就求你这一次。你要是非让我上山,我就长期休病假。你别管我是不是走后门开的诊断。就我这身子骨,到大医院也能查出风湿病,大夫也会给我开诊断。”
姜占林颓然地坐到椅子上:“换作别人,我两脚就把你从这屋踢出去。你这家伙,我认为你行。师傅活着时,也说你行。看来师傅看错人了,我也看错了。现在看,你脑袋里除了一坨屎,还是一坨屎,啥都没有。”姜占林满脸怒气。
杨石山嘻嘻笑:“只要你不让我离开胶合板厂,我就好好上班,啥病都没有,保准干好本职工作。”
杨石山临出门时说:“师哥,给你个建议,王家驹的儿子王良权比较适合集材队队长的职务。他虽然年纪偏大,但稳当。他去当队长,不伐木,只管理队伍就行。”
“滚——”姜占林抓起桌子上的茶杯,摔了出去。
刘欣茹一进苗圃的棚子,就有人告诉她,说她家杨石山隔几天就来买树苗,只买红松苗,别的不买。他总不能倒腾树苗卖吧,这要是让局里知道,可是大事儿。刘欣茹没好脸色,怒气冲天地说他爱买啥买啥。买一座山,她都管不着。别说让局里知道,她正打算去局里告他,给他抓起来才好。她的话还没说完,打嗝声就响了起来。
“你爸疯了,放着伐木队队长不干,集材队队长不当,非要去全都是青工的胶合板厂打更,白天到山坡上栽树,晚上回来倒头就睡,呼噜声都能把房盖掀翻。树苗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,一买一大抱,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。”刘欣茹坐在锅台上,呜呜地哭起来,“这日子咋过啊,全家五六口人,他的工资本来就比以前少了二十来块钱,他还花钱。我说这两个月他给我的工资都不够数呢,我一问,他不是说买烟了,就说请人喝酒了。”她忧伤地说,“你姥爷要是知道他变成这样,当初就不该为他挡那根木头,更不能把我给他。明早我就去找你姜大爷。”
“妈,那你没发现我爸不再叨咕了吗?”杨春洛眨了眨眼睛。
“是,自从上山栽树,他就正常了。”刘欣茹想了一下,还真是,杨石山上山种树后就又和以前一样了,“咯咯,是啊。”她的疑心瞬间就解开了,
胸口的憋闷也好了,眼神儿都清亮了。
“春洛,礼拜天你帮妈在后园子里种两垄小毛葱,你爸爱吃。”
从春到夏,杨石山只要休班上山。
冬天一来,杨石山“欠了你的”话,也如解封的河水,又汹涌地流了出来。春天一来,他又满脸喜气,像是喝了烧酒一般兴奋。听他叨咕,刘欣茹偶尔也会生气,但又拿他没办法。大师哥都治不了他,她一个女人又有啥办法呢?再说杨石山除了花钱买树苗,上山种树,也没见他有背叛家庭、背叛她的举动。
为了不买烟,大地一回暖,杨石山就从集上买了一捆烟苗,说:“欣茹,地头地脑栽两垄,就够我抽的,总比买烟叶、烟卷省钱。”杨石山知道刘欣茹跟他怄气,笑嘻嘻地说,“别老赌气,气坏了自个儿多划不来。我咋做,你才不生气?师哥不懂我,你还怀疑我。过半辈子了,我啥样,你还能不知道?”
刘欣茹恍惚了一下,眯起眼睛,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。杨石山与大山纠缠不清,还委身于大山,总比有外心强。她眨巴几下眼睛,想想,自己咋这么糊涂?
“也是啊,我为啥跟你生气?真是吃饱了撑的,有这工夫,给孩子大人做顿好吃的不行吗?春洛都要高考了,等我闺女上了大学,我吃香的、喝辣的日子在后头呢,咯咯……”
“就是,就是,快去做饭,我都饿了。”杨石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
杨春洛的高考分数跟录取分数线差了二十三分。她虽然有些失落,但转年秋天就赶上林业局解决职工待业子女的就业问题,她顺利地进了山河林业局。本来她有机会被分配到邮政局,可她坚持要去制材厂。刘欣茹气得冒火,说一个女孩子在邮政局做分拣,或者到办公室工作多好,非得要去冒烟咕咚的制材厂。她摇头感叹:“俺们小时候,干啥都是父母给拿主意,现在的孩子真是主意正,这么大事儿都自作主张。”
一想到从小到大都乖顺的大女儿,就连和高守利搞对象都是自个儿做主,她的气更不打一处来。虽然守利这孩子不错,也是在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,高科举和张桂兰两口子也是正派人,但也不能挖到筐里的就是菜。以春洛的长相和品行,应该有更好的前程,找到更好的人家……刘欣茹泪水涟涟,一想到长大的儿女们一个个像翅膀硬了的鸟,忒儿忒儿地飞出窝,连头都不回,她就又落寞又哀伤。
“唉,刚操完杨石山的心,又操他的孩子们的心。”刘欣茹的叹气声,像一块落进水里的石子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响。
(未完待续)
来 源:龙江森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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